茶盏轻叩桌面,他望着杯中晃动的月影:“大你十八岁的人,总要多忌口些。”尾音散在茶香里,像自嘲又像叹息。
安姩忽然伸手去碰他眼尾,指尖悬在虚空中笑:“原来盛书记也怕老呀?”
指尖悬停的瞬间被他捉住手腕,“怕的不是朱颜辞镜。”
盛怀安牵引她手指落在自已心口,衬衫下心跳如钟磬轰鸣,“是怕某日晨起时,惊觉铁衣生寒,再捂不热小姑娘的翡翠刀。”
安姩歪头笑得天真,“我这把刀,只肯在你掌心收锋。”
她故意晃着足尖轻勾他家居裤的系带,却被盛怀安握住脚踝套上绒袜,“寒露过了。”
说话间已将人抱进怀里,青瓷盘里码着四色月饼,甜度依次递增。
男人忽然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檀木匣。
“给我的?”安姩尾音打着旋儿,指尖卷着匣上流苏。
盛怀安叩了叩云纹暗刻:“猜三次。”
安姩掰着指头数:“上周买的诗集?新做的舞鞋?还是……”
她忽然伸手探他左胸口袋,腕间叮咚作响的玉镯滑进他领口,“玉兰簪子!”
盛怀安捉住她作乱的手,打开木匣,红绸上卧着平安扣,红绳上的五帝钱串着和田玉珠,绳结处坠着颗金瓜子。
“伸手。”他说。
安姩乖乖伸出右手。
“庙里求来的平安扣。”盛怀安把绳结推进她手腕,“住持说要用体温养着。”
“你什么时候去求的?”她晃着手腕,平安扣在月光下泛起莹润的光晕。
盛怀安轻抚着她耳边的发丝,“昨天。”
安姩忽然安静下来,腕间的平安扣紧贴着皮肤好似在发烫。
“难怪昨天陈姨说你天不亮就出门了。”
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身,脑袋紧贴着他的胸口,眼前好似浮现男人三跪九叩的场景。
寅时末的薄雾还缠着庙前石狮,盛怀安让司机停在三百米外的古柏下。
山门石阶泛着露水青光,他扶住生锈的铜环时,腕表显示五点零七分,比僧众早课还早三刻钟。
盛怀安特意解开两粒衬衫纽扣,让晨风灌进过于板正的装束。
大雄宝殿的蒲团新换了靛蓝粗布,他行三跪九叩,掌心贴地时嗅到青砖缝里的陈年香灰,混着今晨刚供的鲜桂圆甜味。
供案上铜磬嗡鸣荡开,他在第三叩时默念完《心经》最后一句,政务文件里常用的冷硬声线此刻在胸腔震出柔软共鸣。
“求平安扣。”
他在功德簿落款时,指尖划过“安姩”二字时沾了金箔,晨光里像捻着一缕未燃尽的香灰。
五帝钱要过香火九遍,老住持将铜币浸在子时接的露水里,红绳穿过方孔时忽然抬眼,瞳孔里似有金轮流转:
“施主踏碎三重朝露而来,这身太庙社稷之气,倒让这七百年的龙鳞柏都向西偏了三分。”
盛怀安心头微震。
那株相传栽于元至正年间的古柏确在晨风里簌簌作响,枝干虬结如苍龙探爪,偏生朝着那座神秘莫测、庄重森严的宅邸方向。
檀香缭绕中,老住持将沾着香灰的指尖点在他心口:“本是紫薇垣里客,偏要沾红尘。”
枯哑的嗓音惊起佛前烟篆,晨光里的五帝钱正微微晃着,老住持眼尾笑纹忽深。
“不过,甜煞神佛的机缘,倒合该是凤栖梧的佐证。”
钟声撞碎晨雾时,盛怀安勾着唇角望向正殿飞檐割裂的朝霞,“再添个金瓜子。”
声音温和,却惊起檐角铜铃一串清响。
归途特意绕道老银铺,五枚铜钱被熔进莲花底托。
老师傅敲金瓜子时,他立在梧桐树影里静静等候,碎金溅上西装裤脚也浑然不觉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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